年在故鄉

　　年，又近了。

　　在北方老家，雖然還有大哥和姐姐，但祖輩父輩仙逝后，回老家過年的想法似乎越來越淡，屈指算算，已有近20個春節不曾回去了。然而，今年過年，我執意要回去的，這是因為去年除夕從故鄉打來的3個電話，曾灼痛我敏感而脆弱的思鄉情愫。

　　第一個來電是陌生號碼。聽筒里傳出了鄉音，但我仍想不起對方是誰。直到他數落著，自報家門后，我才恍然大悟，原來是我的發小。我倆從上“育紅班”，到讀鄉中，都是同班。我讀高中后，他外出打工，自此彼此音訊寥寥。電話里，我們忍不住翻曬年少的記憶：過年時裁切了舊書本一起自制鞭炮，抓壁虎嚇唬當時剛娶進門的牛二嬸……我們感慨時光如梭，同時用土話聊敘著，漸漸地，那份窖藏了多年的真情發酵了，一縷縷酸澀向鼻尖潮涌著，而電話另一端，酒后的他也語調低沉了。

　　第二個電話，大哥打來的。兩天前，我倆剛通了電話，沒想到他又打來了。他只是問我，年夜飯吃的啥？然后勸我少喝酒，保重身體，注意加強鍛煉。大哥能說出這么多安慰話，著實不易，因為他不善言辭，平日里寡言少語。而我聽得明白，過年了，當他端起年夜飯的酒盅時，他突然想念遠方的兄弟了，但口拙的他不知道如何表達，或許就這樣，通個電話，哪怕沒話找話，閑聊三五句，只要聽到弟弟的聲音，他也就心安了。

　　第三個電話，堂叔打來的。我給他發了拜年短信，他很快打來電話，“四奶奶病在炕上咧，她念叨過你好幾回哩，我摁免提，你跟她嘮幾句唄？”堂叔把手機遞到四奶奶跟前，四奶奶以往口齒干脆，尤其脾氣上來了，嘴巴就像機關槍，而今，她的口齒有些含糊了，嘴里如同含了一顆故鄉的大青棗：“是俺黑蛋兒？過年回來唄？咳咳——”上次見到她，應該是2015年，那時她身體硬朗，還下到田里幫著秋收呢。寒暄中，我給她拜年，安慰她，等開春了，身體就好了。她嘆息著：“跟俺黑蛋兒見一回少一回，說一句少一句……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黑蛋兒哩！”聽到這句話，我頓時淚流滿面了。兒時，她曾抱著我去鄰村看電影，我困了，便舒服地睡在她懷里；她帶我趕集，總會給我買一碗我最愛吃的河撈面……而今，我遠離了故鄉，她想聽聽我的聲音、見我一面，似乎都成了一種奢望。

　　此前，我總認為，父母不在了，回去過年沒有多少意義了。其實，我錯了，故鄉畢竟是我的根，有大哥和姐姐，有曾經一起長大的伙伴，還有曾摸著我的頭、看著我長大的家族長輩們……難怪在城里安營扎寨這么多年，總感嘆年味寡淡，而今我才恍然明白，原來年在故鄉，那片生養了我的黃土地，無論過年的味還是過年的情，永遠濃重。

　　王欣